老班长的那层窗户纸 ——涩事年华(1)
(1)
五一黄金周的一天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里说:喂,你是徐保吧?你可能不认识我了吧,我是彭福全呀,怎么,不记得了?我在厦门旅游结婚,我想顺便到福州看看你。
老班长彭福全?旅游结婚?新鲜,他年龄大我近一轮呢。我当兵的时候他就是志愿兵,那时就三十多了。
您今年有五十了吧,又娶了新老婆?
别乱说,到福州见面再跟你说。
老班长彭福全。说真的,他要不打电话给我,我都快把他整个给忘光了。
他这一找我倒让我思维活跃,多了一篇文章。
但这种文章会让人看到心堵,不信和话你把这篇文章看完。
在这公开的博客里写彭福全的那点“涩事”,我多少心里有些不安不仁义的。老班长是个好人,十足的好人,不论从我们私下的交往还是大家的民主评议,彭福全班长都是一个好人。
但我所经历的部队里的那些个现在想起来又单纯又好笑又可悲又可叹的破事总是这么撩人心窝,那么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拱来拱去。我想我用的是代用名,老班长他不知道我会写他,他也从不上网,说了就说了吧。
彭福全当兵第二年就当了训练标兵,第三年当了班长入了党。彭福全入党颇有戏剧性,大家是这样传说的:那天彭福全班长一大早带着全班跑五公里,回来后连队停水,他端着脸盆到营区宿舍楼前的小鱼塘洗潄。突然他听到“扑通”一声,只见一个人在鱼塘里折腾,二话没说他跳下去把人捞了上来。这一捞改变了他的命运,他捞上来的是副司令员的老母亲。
后面的事我就不废话了。
19XX年3月,预备党员彭福全回到阔别3年的老家。
那天中午,全家正围着桌子吃饭。一位姑娘端来一盆热水:“表哥,先洗脸吧!”
“这是谁呀?”福全端过脸盆,疑惑地看了妈妈一眼。
“你看你都糊涂了,这是你玉花表妹”。
原来,姑娘名叫周玉花,是福全姑母的女儿。福全妈特意叫她过来跟福全见面的,家里还没来得及写信告诉福全哩!
“就那老流着长鼻涕的玉花表妹?几年不见咋长这高了呢?”
原来福全姑妈从小抱给别人当童养媳,家离福全家有几十里,交通又不便,玉花打小就内向,福全当兵后她很少回舅舅家,福全都不认识了。
大家都上工去了,家里只剩下母子俩。
“玉花这姑娘怎么样?女大十八变,是不是越变越漂亮了了呀。你姑妈有这意思,行就点个头,妈托人去办。”
第二天,玉花帮家里干活。福全目睹,家里活哪里最重,玉花就出现在哪里,谁有困难她就会主动站出来,就像个女共产党员。乡亲们都说:“玉花这姑娘,活干得真好,有出息!”
彭福全点头了。彭大妈笑了。全家人乐了。
第一次约会,是个月明风清的夜晚。他和她并肩沿着村前的河堤漫步。平时都是能说会喊的人,这会嘴上都像贴上了膏药。
终于,彭福全鼓起了勇气:“玉花,我在部队入党了,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
“你很进步。”
“你活干得好,心也好,我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同意吗?”
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玉花哽咽着说:“可是,我不得不拒绝你……因为……因为我家是……是地主家庭。你是部队上的人,又是共产党员,和你……可能不行吧?”
凉风送来一阵呜咽。
这一夜,彭福全辗转反侧:玉花生在新社会,长在社会主义新农村,思想进步,又勤劳朴实。这样的好姑娘为什么不能相爱呢?党的政策历来是有成份论,但重的是政治表现啊!再说,玉花家的地主是公社给选出来的。几年前,玉花父亲在公社林场看山,常年住山里,他偷偷养了一窝兔子,还开垦了几席菜地种了些芝麻、豆子,一则大山里头孤单,找点乐,二是给家里贴补一点粮食。这事不知给谁告到公社,罪名是开茺扩种和侵占社会主义利益。
彭福全归队前的一个晚上,堤边的杨柳轻摆嫩枝,堤上踱着一对恋人。他们互相倾吐衷肠。
“我们总会团圆的!”福全坚定地说。
“福全,我一定等着这一天!”
爱情随着岁月在增进、发展。
……
(2)
可能读者们你已经有疑惑了,表哥表妹的可以谈恋爱吗?这可是典型的近亲啊,我们国家婚姻法规定三代以内近亲是禁止结婚的。最主要的原因是防止痴呆质量低下婴儿的出生。
但是,法律规定的东西在彭福全的老家不一定执行得下去,这种表哥表妹的婚姻司空见惯,还被冠以“亲上加亲”的美名,人们是这样认识的:你们政府动不动说三代以内直系亲属不能结婚,表哥表妹结婚有可能生下低能儿,可也不全是低能儿呀。你看我们村的某某某他们就是表亲,生下来的小孩多聪明,上次考试还考了一百呢,你们政府就知道吓唬人。
彭福全的父母姑姑也这样认为,表哥表妹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特别是彭福全入了党以后,他姑姑更是坚定了这样的决心,福全将来肯定有出息的,玉花一定得跟福全好,这是亲上加亲,是天生的一对。
临回部队时,福全妈妈也非常严肃地对福全下了“军令”:你当兵当的晚,老大不小了,妈作主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年回来就把这事给办了。
彭福全在部队里学习过法律,他隐隐约约感觉这样不行。但他回忆起和表妹小时候一块糖果你嘴里吐进我嘴里从没嫌过脏的情景,真美好,感觉不行也行了。
初尝了爱情滋味的彭福全带着激动又稍微复杂的心情回到了部队,第二天向连队提交了恋爱报告。彭福全在报告中隐瞒了他们是表兄妹关系,只说玉花家的成份是地主。
指导员找福全谈话说,你不要有顾虑,地主不影响你的政治前途,不影响你们的婚事,连队同意你们恋爱关系。
有了爱情的力量,彭福全干劲冲天,班里各项工作总是走在连里营里甚至团里的前列。第二年他转为中共正式党员,后经营里批准,同意他的未婚妻周玉花来部队结婚。
可谓双喜临门……
彭福全是怎么把周玉花接到部队的,婚事是怎么办的,新房是怎么闹的我是不知道,彭福全办这些事的时候我还没当兵,是后来听别人和彭福全自己说的。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没什么看头的,跟普通大众桑塔纳一样,一点儿刺激性都没有。
刺激的在后面。
彭福全和周玉花结婚三年了还没丁点动静,生小孩的迹象丝毫没有。
彭福全所在连队是步兵x团的直属工兵连,彭福全的专业是内燃凿岩机手,当过工兵的人知道,凿岩那可是技术活,要在岩石上打洞没点水平要么洞洞打歪了,要么洞眼很不规则,严重的钻管都会折断掉。彭福全在工兵连里是屈指可数的几个“打洞高手”之一,他还多次到师里军里参加比武拿奖。
眼看着彭福全同志三年了老婆还没动静,有领导和战友开始开玩笑了:诶,彭福全呀,你的专业可是打洞啊,我看你在礁石上打洞可是不折也不挠一炮一个准啊!
彭福全一脸的憨厚。
这里我得多写一段,当年全国有多少热血女青年死活要嫁给军人而且至死不渝,那是因为有一首《血染的风采》在传唱,一唱血脉贲张,一唱就找不到自己。我们国家的宣传鼓动工作世界上没有几个国家可以婢美的,可能只有朝鲜有这水平。
说心里话,当兵真是挺苦的。我常想如果时光倒退二十年让我再选择,我还肯不肯再去当兵真不好下结论。如果不是生我养我那地实在太偏太没出息我可能也不会选择当兵。
我当兵的目的性极强,就是这辈子坚决不再种地,实在是种怕掉了。在中国这样一个农业国,政府说农民就要翻身得解放,不知哪年才真正解放。事实上“三农”问题的现状就这样。其实人跟人的智商高低不会差太多,人相当一部分是命,有好爹妈,祖宗坟墓埋到了位置。我是瞎猫撞死耗子让我摆脱了种地,我认为我的祖宗坟埋得是好的,所以我得经常到祖宗坟上去上上香,让我的祖宗们能继续给予我“优惠待遇”。
好在新一届政府意识到了中国的“三农问题”的严重性,十七届三中全会把这个问题郑重提出来,这对中国的大几亿农民来说,是福音,是希望。
农民苦,在某些方面当兵比农民更苦,比如说性。做农民的讨个媳妇,天一黑脚不洗脸不洗抱着媳妇就可以啃,过性生活直截了当,说来就来,方便。当兵的不行,当兵是性压抑的主要群体之一,稀奇古怪的性丑闻不绝于耳。老婆没随军的大部分两地分居,常年封山却不育林,一年见一次面,夫妻过性生活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迷失路线的事是常见病,加上没有赶上生理期,结婚一两年没情况的十分正常。
彭福全可有些夸张了,竟然三年多没有动静。连长急了,指导员急了,就连营首长也急了,你彭福全怎么回事?打炮可是你专业呀,此炮打很好彼炮咋就哑了呢?
彭福全依然一脸的憨厚。
连长火了,你明天就叫你老婆来队,我去团里给你批准,让她在连队呆上一年半载的,直到有情况为止。
彭福全还是一脸的憨厚。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彭福全的老婆周玉花再次来队探亲。也就在这时,师直属队要到团里抽调一名内燃凿岩机手,并点名要彭福全。调令一下来,彭福全到师直工科开了介绍信,打起背包携妻子周玉花到师直属的技术侦察所报到。
巧的是,与彭福全同时到师直属的技术侦察所报到的还有一个新兵蛋子,这个新兵蛋子就是现在写故事的我,师里安排我到技侦所当文书。
那天,直工科的林参谋用吉普车把我和彭福全两口子送到一百多公里外的技侦所,彭福全两口子之后在技侦所发生的事我全看在眼里……
你接着看好戏。
(3)
应该说我是在吉普车上认识老班长彭福全和他的家属周玉花的。
上车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个长相有点老有点黑也有点瘦的家伙叫彭福全,也不知道挨他边上也挨我边上的那个看上去有点憨有点土也有点胖的女人叫周玉花。更没想到我会跟他们夫妻结下了缘,而且有可能是一辈子的缘。茫茫人海中会让你结识许多人遇到许多事,好的坏的,美的丑的,或者是轻描淡写的,甚至是愿意托付终生的,由不得你。
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缘份。
我的视线随着车子的颠簸一上一下。这里的海感觉跟新兵连的海不太一样,我看到这里海边公路的两边晒满了海带。需要直观点描述的话,请你想象一下我们乡下刚割完晚稻的稻草,一层层,一撮撮,一堆堆,一垄垄,满山遍地,你当那稻草就是海带,就有这么多。
我喜欢吃新鲜的海带,主要是因为老家根本就没有海。没有海就没有新鲜的海带,通常只有谁家做喜事或者买盐巴的时候商店里搭一小捆干海带,拿回家小心亦亦地洗干净再凉干煮东西吃,一年还吃不到一两回,非常好吃。这也就是以前内地为什么有那么多大脖子病人的原因所在,都是缺碘给害的,海带含有丰富的碘成分。
所以我就想着海边的渔民可真幸福,每天都有海带吃,要知道这么多海带哪吃得完呀!
这时的我不会想到,今后的几年里,吃海带会让我吃到恶心吃到想吐为止,吃到我认为这世界上还有比海带更难吃的东西没有?而且是,有一段时间海训几乎是天天跟泡在海水里的海带亲密无间,甚至让我一扎进海水的活海带里,我就想到小时候打猪草那鱼塘里缠住我的水草。
一路上林参谋跟彭福全聊天,聊得最多的是彭福全原来步兵团里的事,偶尔也说彭福全家里的情况。林参谋问彭福全小孩是不是放老家带?这时我看到挨他边上那个看上去有点憨有点土也有点胖的女人立马低下了头。
彭憨厚地笑:嘿嘿,林参谋,我们还没小孩,嘿嘿。
可能我是新兵蛋子的原因吧,林参谋一路上没跟我说三句话。我就更不敢主动问话了,不要说他是师里的高参,就是新兵连的小排长我跟他坐一块我也是大气不敢喘的。
那天路上还有一件事我一直记着。师技侦所在一座叫状元岭的山顶上,车到山脚下林参谋说光这条岭就够我们爬的,我们吃了饭再上去。于是,连同司机一共五个人到路边的小饭店吃饭。
上菜之前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主动点付饭钱,按现在的说法叫埋单。你想林参谋是管师直属队兵员的,要是能跟他搞好关系,我以后在部队里是不是也好混一点?想到这里我一点也没犹豫,借小便的机会我给了店老板20块钱先买单。
但我万万没想到,我们吃好饭林参谋叫店老板买单店老板说那小弟已经买过的时候,林参谋向店老板要回了那二十块钱,呼地一下扔到了我面前:谁让你付的钱?新兵蛋子没个数!
我被林参谋训得一头雾水。我的表现换来的是他的一句“你新兵蛋子没个数。”
我想再插一段。近段时间各电视台都在演电视剧《士兵突击》,不瞒大家,我第一次看这片子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成才。我感觉片子里的成才就是当年我的影子,那种想表现比别人强的欲望,想出人头地的渴望,想再也不要回到那山沟沟种田种地的希望,以及想绝不辜负父母盼我争气的愿望,强烈的推波助澜,使我的整个状态激情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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